燕青和我同村,我们小学四年级在一个班。由于我俩学习成绩等各方面都差不多,而且还都喜欢跳舞,可以说是志同道合,因此我们成了最要好的朋友。
17岁,我俩一起去外地上学。第一次离开家,我们心里总是空落落的,那种想家的滋味不言而喻。我们宿舍里安有固定电话,那时,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家里人打来电话。每次电话一响,我总盼望着是爸妈打来的,可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,大多时候是找燕青的,不是她爸妈就是她姥姥,有时是她姑姑,还有一次是她三姨打来的,舍友们就开玩笑说:“燕青,你七大姑八大姨挺多啊,这电话以后就成了你的专用电话了。”大家都哈哈大笑,我也勉强地笑了笑。
某个周六中午,我和燕青回到宿舍,一开门,燕青的妈妈和奶奶竟然来了。燕青见了兴奋地叫到:“妈妈,奶奶,你们怎么来了?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?”“我们想你了,这不是来看看你,想给你一个惊喜嘛。”她妈妈笑着说。“你们还能找到我的宿舍,可真厉害呀!”燕青兴高采烈地说道。“婶婶,奶奶。”我小声叫了她们。她们这才反应过来,一边答应着,一边从包里拿出蛋黄派塞到我手里:“仪娟,来来来,吃吧!”她妈妈又挨个分给其她舍友。她们对燕青嘘寒问暖,关心备至,她开心得就像一个小孩子。我眼巴巴地看着她们相谈甚欢,但不知怎么的,这种气氛让我感到特别别扭。不一会儿,她一手挎着她妈妈,一手挎着奶奶,三人一起吃饭去了。宿舍里突然安静了许多,舍友们都各忙各的了。我坐在下铺床边,打开收音机,戴上耳机,头倚靠在冰冷的床梯上。
过了些日子,学校准备开运动会,要选拔健美操学员。一天我们正在上晚自习,舞蹈老师来到教室:“下课后在舞蹈教室选拔,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去啊。”下课后我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。我们去时教室外面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。老师教了几个简单动作,让我们两个一组试跳。我和燕青一起跳。我用余光看见她跳得有点踉踉跄跄,我们俩还差点撞在一起。“你过来,签上你的名字。”老师指着我说。我不可思议地走过去,激动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。一起去的另一个同学也没有被选上,只见她偷偷抹着眼泪,同学们在一旁安慰着她。燕青嚼着口香糖,看着倒像若无其事,但我知道她内心肯定也特别难受,毕竟我们这是第一次经历这么残酷而现实的选拔。我按耐住内心的兴奋,鬼使神差地走到燕青身边,拍了拍她的肩膀,不咸不淡地说:“没事儿,以后还有机会。”
但令人沮丧的是,健美操都学到一半了,我偏偏在这个时候崴了脚,不得不退出。可后来我知道燕青竟然替代了我。也许换成别人,我心里反倒不会难受。明知这不是她的错,我却神经质地好几天对她爱搭不理,她似乎也觉察到了。最可气的是她总是那样热情,对我一如既往得好。那天中午,我正在倒水,燕青来到我身后:“走,吃饭去吧?”她话语轻松地对我说。我放下暖瓶,不急不缓地端起杯子啜了一小口,冷冷地说:“你先去吧。”“你脚不方便,要不我给你带回来吧,你想吃什么?”“你先去吧!”我没有回身,只是侧着头,又狠狠地重复了一遍。她默默走开了,直到我感觉她走出门口,听见她下楼的脚步声。我扬起头,叹了口气,双手掩面。
回来,她给我带了我最爱吃的米粉,但我没吃。
我想换个宿舍,这个想法我不是想了一天两天了,这样对谁都好,也许距离会产生美。某天下课,我还没有来得及跟班主任说,同桌无意间说起来:“上一次健美操选拔,燕青鞋子太滑发挥失常所以没有被选上,同学们推荐之后老师很想让她参加,可她一再推辞,但她知道这两个学分对你很重要,最后她同意参加,但前提条件是这两个学分要归你。她只是给你顶名字而已……”我靠在椅背上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第二年新学期开学前,我鼓足勇气给燕青打了个电话:“后天咱们几点走?”只听见她几不可察地小声说了句:“你自己先走吧,我可能晚几天去。”我故作轻松:“哦,那好。”放下电话,我心立马沉了下来,感觉有几千斤重。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到校了,燕青却迟迟没有来。我们宿舍要从三楼搬到六楼,大家楼上楼下来回攒动。搬完后,我打算帮燕青把她的生活用品也搬上去,想到这里我心里莫名地感到欣慰。我抱着她的被子褥子正往楼上走,一个同学边问我边迅速下楼:“你还没有搬完啊?”“搬完了,这是燕青的。”我洋洋洒洒地说。“燕青退学了。”我惊鄂地看着她。“你不知道吗?听老师说她奶奶生病,家里花了好多钱,交不上学费……”瞬间,被子从我手上滑落,摊了一地,我一下子蹲在墙边,眼泪一大颗一大颗砸在裤子上……
(高新店 仪娟)